南腔北调：缘，妙不可言_第4章

《苍生录》的拍摄现场，气氛正凝重。今天拍的是一场重头戏，杨暄饰演的凌云将军萧远，在敌军妖族的重重包围之下，于断壁残垣间，试图点燃烽火，传递最后的讯号。柳夕饰演的医女楚云，则在一旁为他包扎伤口，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与决绝。

摄影棚内灯光幽暗，烟饼散发出呛人的味道，营造出战火纷飞的萧瑟。导演坐在监视器后，神情专注。

“各部门准备！”场记打板，“《苍生录》第78场，第3镜，第1次！开始！”

杨暄身着染血的盔甲，脸上混合着灰土和“血迹”，眼神却锐利如鹰。他单膝跪地，一手紧握着火折子，另一只手费力地去够那堆枯草。柳夕则蹲在他身侧，素色的衣衫也沾染了尘土，她低头，快速而轻柔地处理着他手臂上的“伤口”，眉头紧锁，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
就在杨暄即将点燃枯草，气氛紧张到顶点时，意外发生了。

棚顶用来固定背景布的一根木质道具杆，不知怎么松动了，“哐当”一声，带着一片灰尘，直直地从杨暄头顶不远处掉了下来，砸在他身前半尺的地面上，激起一片尘土。

变故突如其来。

前一秒还沉浸在角色中，满眼坚毅的杨暄，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缩脖子，整个人往后一窜，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兔子。那张英俊的、涂满“血污”的脸，瞬间煞白。

紧接着，一句清晰无比的山东青岛方言，冲破了现场的寂静——

“哎呀俺的亲娘来！嘛（Mǎ）玩意儿这是！吓死俺（Nǎn）了！”

他瞪圆了眼睛，看着那根掉落的道具杆，胸膛剧烈起伏，刚才那股少年将军视死如归的气势，荡然无存。此刻的他，活脱脱一个被吓懵了的山东大汉。

整个片场静默了零点五秒。

随即，第一个没忍住的是柳夕。

她本来正全神贯注地表演着担忧和急切，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杨暄这句地道的方言一冲击，先是愣住，随即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。她想憋住，真的想，可杨暄那惊魂未定、带着浓重口音喊出“俺的亲娘来”的表情，实在太有画面感了。

“噗——”

一声轻微的，努力压抑却失败了的笑声，从柳夕的唇边逸出。紧接着，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，她再也控制不住，肩膀开始剧烈地抖动，然后是“噗嗤噗嗤”接连不断的笑声。她赶紧低下头，试图用戏服的袖子捂住嘴，但那笑声还是顽强地钻了出来，越来越大声。

导演在监视器后皱了皱眉，刚想喊“卡”，就看见柳夕笑得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，眼泪都快出来了，一边笑一边摆手，断断续续地说：“对…对不起…导演…我…我不行了…哈哈哈哈…”

杨暄还惊魂未定地站在那里，听见柳夕的笑声，脸上的血色迅速回涌，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，从脸颊红到了耳根，再蔓延到脖子。他看看地上那根无辜的道具杆，又看看笑得快要厥过去的柳夕，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，嘴巴张了张，似乎想解释点什么，但最终只是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，把精心做好的发型都弄乱了。

“卡！卡！”导演终于无奈地喊了停，脸上却也带着几分忍俊不禁的表情，“道具组怎么回事！检查一下安全！”

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憋着笑，场面一度非常欢乐。

柳夕好不容易止住一点笑，抬起头，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，看着杨暄那副窘迫又带点委屈的表情，尤其是他那句“俺的亲娘来”还在脑内循环播放，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“师姐……”杨暄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哀怨，还有点沙哑，大概是刚才吓的，“恁（Něn）别笑了……”

他这一句带着鼻音的“恁别笑了”，非但没能止住柳夕的笑，反而像是往滚油里添了水，让她笑得更厉害了。她扶着旁边的假山道具，笑得腰都直不起来，连连道歉：“不好意思，不好意思，杨暄，我……我实在是……哈哈……你刚才太……太可爱了……”

“可爱？”杨暄瞪大了眼睛，似乎对这个形容词感到不可思议。他一个一米八三的山东汉子，被人说可爱？尤其是在这种社死现场。

接下来的半个小时，这场戏在柳夕的间歇性爆笑中，NG了十几次。每一次，当杨暄努力酝酿情绪，试图再次进入萧远将军的悲壮情境时，柳夕只要一对上他的眼睛，或者脑海里一回放出那句“俺的亲娘来”，就会瞬间破功。

导演最后不得不宣布先拍柳夕的单人镜头。

杨暄则被化妆师拉到一边补妆，他垂着头，高大的身影看着有些萧瑟。柳夕在调整机位的时候，偷偷瞥了他一眼，看见他正拿着小风扇对着自己猛吹，耳朵尖还是红的。

她心想，这师弟，真是每天都有新惊喜。前几天还以为他是个纯情害羞挂的，没想到骨子里还是个天选喜剧人。而且，他被吓到时下意识抱住脑袋往后缩的样子，配上那张帅气的脸，竟然真的有点……反差萌。

尤其是他刚才带着点鼻音，有点委屈又有点无奈地喊她“师姐，恁别笑了”的时候，那声音，那表情，让她心里某个地方，轻轻动了一下。

柳夕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平复心情，对着镜头，重新酝酿情绪。只是，嘴角那抹怎么也压不下去的笑意，泄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。